1964年9月11日,《南昌晚报》头版、头条登载了一则消息:《本市又一批知识青年响应党的号召到农村落户,赴北郊林场先遣队今晨抵生产岗位》,与文章同时见报的还有一副照片,记录了第一批落户北郊林场的城市知青披红挂彩,在南昌市八一广场开过欢送大会以后,乘车经过中山路、胜利路离开市区,欣然前往林场垦荒的历史画面。 60年代初,党和政府号召城市青年到农村落户,接受再教育,广大青年积极响应,涌现了董家耕、邢燕子、侯隽、鱼珊玲等一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务农的典型。当时,南昌市的应届高、初中毕业生也不例外,他们中的很多人受到先进人物的感召,自愿报名上山下乡,其中一部分人经过申请,被批准前往北郊林场参加林业建设。
“国营南昌市北郊林场”人们习惯称之为“北郊林场”,它是1964年由南昌市政府拨款壹佰万元组建的,目的是要绿化昌北地区的荒山野岭,改变“年年造林不见林”的状况,同时也是为了安排部分南昌市青年就业,规划在北郊林场安置一千名城市青年。
北郊林场建场初期的“场部”设在马鞍山生产队,1965年迁往路西生产队,文革期间又迁往新建长崚。林场第一任党委书记李斌同志原是彭泽县委书记;副书记肖鹏同志原是南昌市团委副书记;第一任场长李石楠同志原为南昌市公安局某处处长。组建北郊林场时,有部分原属南昌农场(厂址新建县)等单位的国家干部和农、林业技术人员、职工划归北郊林场。第一批落户到北郊林场的二百五十余名知青起初集中安置在马鞍山生产队,学习了二个月,然后从中抽调了二百余名知青安排到别的生产队或调到其他地点安营扎寨组建新生产队。
北郊林场马鞍山生产队位居昌北双港地区,经营着近三千亩土地和孔目湖水面。辖区内没有自然村庄。这里南有象山、狮山,北有黄泥脑山,东面与鱼目山油库、603工厂相邻,西面紧贴南寻铁路。整体地形是北高南低的丘陵。兔子山、大小洼咀山、沙山、付家山、钟鼓庙山、狮山和黄泥脑山、马鞍山、虎里山、上山咀串成两条起伏的山脊,从北到南贯穿生产队,中间夹有张坑垄。位于马鞍山生产队最南端的孔目湖,在每年春季涨水讯期,湖水与赣江水相通。
沙山北侧的“双港路”是进出马鞍山生产队的主干道,路面由沙石铺成,宽约十米,随着山坡的起伏形成了一个一个落差很大的斜坡。这条路没有开通公交线路,行人在路旁走过,总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双港路”的东面终点在双港的裘家村,西面端点在“舍里乙桥”。当时的“舍里乙桥”和现存的“舍里甲桥”同在105国道线上,位于现江西财经大学路口,该桥于80年代拆除。“双港路”在“舍里乙桥”处与105国道公路相接。
马鞍山的西侧有火车“南昌北站”。从南昌北站乘火车到南昌南站硬座票价每张是3角。知青进城一般舍不得化钱坐火车,往往是步行小路去105国道的“下罗”站乘坐票价1.8角的市郊公共汽车。多数人进城回家是结伴步行,尽量抄近路走田埂小道,从马鞍山出发,走过八一桥时仅约半小时左右,青年人一路谈笑不觉累。
1964年的马鞍山生产队,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丘陵,野草和零星灌木丛生,不见一株乔木。形状各异、不同年代、有主和无主的坟堆随地可见,塌陷的古墓随时可遇,有的碑块和残缺的守陵石马、石狮、石柱还依然屹立。平时会来这里光顾的人群只是来放牧和割草(作燃料)的周边农民。遍山荒野,伴随着寂静大地只有一条溪水,自北向南通过垄沟常年不断地流向孔目湖。一派原生态的情景。
林场职工都会领到盖有钢印的< 工作证>。知青的工种均为“林业工人”。 第一年林场给知青每人每月发十六元工资,每周休假一天。职工有病可到场部的医务室就诊取药,那里有专职医生值班。知青的户口均必须从市区迁进林场入集体户,城镇户籍不变,享受城镇居民商品粮油及副食品计划标准供应。
马鞍山生产队当时共有员工近六十人,职工集体宿舍是新盖的砖瓦平房,每间宿舍约14平方米,放置上下铺新床三张可满住六人。职工在新盖的食堂办集体伙食。饮水全靠一口新水井。照明用电是由隔壁邻居603厂宿舍借搭引线供应,电压因线路简易和路程较长而衰减,用电高峰时灯泡仅发出萤火虫般的亮光不能看书、写字,时间一长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
马鞍山知青们的基本生活得到安顿后,立即将旺盛的精力投入到火热的生产中去了。1964年的秋季主要进行生产基础建设。为了保障下游苗圃作业用水,大家在张坑垄的北端用手挖肩挑,筑起了一条土堤垻,截住常流溪水形成一个人工水库(四十多年后,华东交通大学将该水库命名为“文達湖”,成为校园的一个景点)。为了改善孔目湖水产养殖条件,开辟孔目湖与赣江水交流的人工通道,大家硬是用铁镐全靠手工劈开象山脚下的石块硬土,打开一个大缺口,安装铁栏栅,修建成闸门,从根本上解决了人工控制湖区水位及汛期湖水与赣江通水问题(该闸口的使用功能一直延续到今天)。为了切实保障部分树种的种植效果(如香樟、青桐、水杉、毛竹及果树的带土移栽和油茶、油桐等的播种),必须预先上山挖好树洞和施足底肥。马鞍山原生态土壤地表有机层薄,大部分土层未及风化而硬(俗称虎斑土)且石块多,一米直径一米深的树洞,稍遇石块和硬土,强劳力一天也难挖成三个。土质越差的地段,要求所挖树洞的尺寸越大。人们都能完成自己的生产任务,几天过后,没有哪位的手掌不破皮、起泡。手痛、腰酸、腿脚软,人一停下来第一需要是想睡觉休息。
生产队的年青人好胜,挖树洞数量的个人纪录屡屡刷新。你追我赶的劳动场面好不热闹。
马鞍山的冬季至来年的春季,是植树造林的黄金季节,全队人员倾巢出动,不休节假日,起早摸黑,劳动时间和强度超常规大。大家顶着寒风、冒着细雨、踩着白雪,将一棵棵的树苗种在山上,同时也将自己的希望种在这块土地里。
植树季节,市政府也会组织市区机关单位的人员来到荒山义务劳动,林场要安排职工及时给他们进行植树操作示范和服务工作。扛着锄头铁稿,举着红旗的植树大军夹带着喧闹和欢笑声唤醒了沉睡的山岗,劳动场面极为壮观。
几个月过去后,人们皮肤普遍粗糙 、手掌普遍起茧。辛苦的劳动和艰苦的生活并没有消磨年轻人的热情,白天工地上的歌声不断,晚上宿舍里的琴声悦耳。生产队的年轻人真乐观。
阶段性的造林劳动告一段落过后,接下来艰苦细致的护林工作显得极其重要。林场对外宣布“封山育林”,禁止周边农民进入新栽树苗的山林地区放牛和割草。这一下改变了他们祖辈留下“就地取材”的传统习惯,这也确实减少了他们眼前的部分既得利益,封山过程双方摩擦不断。林场除了加强职工护林巡视外,随后由单位出面通过公社、生产队做了大量的农民工作,矛盾才得以逐步化解。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到了1967年春,辛勤的劳动付出开始有了回报。在原来的荒山、地头、路边种上马尾松、樟树、杉树、泡桐、毛竹、青桐、棕榈等树木,成活率很高;播种的油桐、油茶等已经发芽成长;嫁接成功的果树已经长大。“封山育林”措施保障了灌木和茅草等野生植物的生存和迅速生长,山林植被面积和土壤表层有机质含量明显增加。马鞍山队辖区内荒山已经全部绿化。
此时站在张坑垄苗圃北面水库的堤坝上向南看果园:西边的坡地上是水蜜桃林和成片的温州蜜桔,东南边是葡萄园。桃、桔、葡萄水果已经开始供应南昌市场(计划经济,统一收购)。
张坑垄和周边坡地建成了百亩苗圃,苗圃里有马尾松、香樟树、杉树、龙柏、法国梧桐、泡桐、苦楝等常规造林树种,还有棕榈、女贞子、罗汉松、龙柏、侧柏、檫树、无患仔、木荷、腊梅、板栗及用于嫁接果树的枸橘等特色品种苗木,同时还试播桉树、杜仲、核桃等种子和少量花卉等。苗木品种和数量可完全满足自己和周边生产队的需求。马尾松、杉树、香樟、泡桐、苦楝等幼苗还由郊区农林业主管部门大量调拨支援其他地区和单位绿化造林。
孔目湖出产的红色荷包鲤鱼和菱角在当地已享有名气。
马鞍山的环境开始发生了明显变化:树林引来百鸟筑巢;山林里野兔、狐类、蛇类、山鸡等野生动物的数量激增;孔目湖里除鱼类外,泥螺、湖蚌和小虾也在快速繁殖生长;郊区血防站数次派员抽检整个湖区,再也不见活着的“钉螺”,倒是看见有候鸟开始过来孔目湖过冬...
此时的马鞍山队职工人数已经超过90名。大地生命复苏,开始彰显出人类和大自然和谐相依的美妙景象。
南昌市政府为了切实增强北郊林场的经济实力,朝着农、工、商综合发展林场的方向前进,从1965年起先后就将南昌市老同兴酱油厂、粉丝厂、淀粉厂等企业迁出市区落户北郊,全建制划归林场继续办厂经营,以副养林。林场很快就形成了一定格局的生产规模和进入了良性循环效益经济状态。
北郊林场党、政领导关注年轻人的教育和培养。1965年就在林场内自办“红专学校”进行职业教育。分别开办初中、高中、大专文化班和业务提高班,安排林场技术人员和外聘专家给大家上课。批准部分青年报考南京林学院等大学的专业函授学习。同时配备相应的奖励制度。大家读书、学习热情高,青年职工往往会利用休息天的时间,去市区图书馆阅览室静下心借阅半天的书籍、杂志。
一批批先进青年入团,一个个优秀青年入党。林场青年身上呈现出健康、向上的精神面貌。此时的人们似乎可以“安居乐业”了。
一场文革运动席卷全国,自然也波及到了北郊林场。马鞍山生产队的名称曾经擅自改为“红闯将生产队”。林场青年的情绪表现出时代特征的激动、狂热、亢奋和迷惘,生产秩序打乱,生活经历动荡。暴风骤雨稍微平息后,大家又被推回到现实的“原点”。人们基本上都归到原属于自己的社会位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1968年前后,上级随形势变先后作决定,南昌市北郊林场与南昌市东风农场、江西省畜牧繁殖场、江西省鱼种场、新建县横溪垦殖场等单位进行过“合并重组”。合并期间,干部、职工人员进行相互交换,生产资料进行相互调拨,经营项目进行相互调剂。
在这一时期马鞍山生产队搭鸡棚盖猪舍引进技术,开始了规模养殖肉鸡和仔猪,还一次性喂养过一百只鹅。按期出栏的生猪和活鸡,交付外贸公司出口香港等地换外汇。
随着文革运动的继续发展,全省农林系统大部分单位的管理体制发生根本转变。1969年北郊林场由“全民所有制”变成为“集体所有制”。领导关系也彻底改变。靠知青为主创办的林场企业有一点经济效益的要算“油毛毡厂”,立即被公社下令全建制调离林场划归公社直接管理。林场里原有的国家编制的干部和技术人员都随“五七”大军安排离开,一个个林场青年抓住了招工、顶替父母就业、参军、投亲等难得机遇离开了林场,也有人干脆泡“长假”回城呆在家里。
马鞍山生产队的原有职工仅剩下近四十名,划归到蛟桥人民公社管辖,改名“新建县蛟桥人民公社马鞍山林场”。公社指派了党支书、团支书、民兵营长、妇女代表等干部到马鞍山林场任职,派遣贫下中农“掺沙子”对林场知青进行“再教育”。干部和贫下中农都带上自己的家眷一齐来到马鞍山安家落户。
集体经济的马鞍山林场实行经济上“自负盈亏”,自己养活自己。经营理念和方式和以前发生了根本变化。随后马鞍山的部分森林土地改为经济作物旱地;苗圃变成了稻田;有80亩孔目湖水面退水改种水稻。马鞍山的猪、牛、鸡、鹅的存栏数急剧下降(不再出口),用于耕耘果林和水产的劳力、肥料、农药投入减少,注重获取。依赖这块土地生存的人口增多,使得原有职工的劳动强度增大,而实际收入降低。尽管如此,大部分人还是坚持留下来。
体制转变对于原林场职工来说,除了拿工资变成了挣工分外,吃商品粮的身份并没有改变。生活和工作依旧:种地、锄草、放牛、养鱼、植树、护林…春种秋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环境依旧:树林、泥路、水井、食堂...
70年代开始,时有陌生人光顾马鞍山。有时是由公社派人陪同,有时是自己随意走走。一打听,原来这阶段有一些单位和企业来马鞍山现场考察,均有征地意向,开始有单位在着手办理相关手续了。
历史最终安排马鞍山接纳华东交通大学。鉴于当时情况,华东交大要直接从人民公社手中接管“马鞍山林场”,成本高、困难多。经过明白人的指点,铁道部决定等待地方政府恢复林场的国营体制后,再具体洽谈和办理交接事项。
1974年,南昌市北郊林场恢复了国营体制,其管辖和经营的土地所有权恢复“国有”,原林场职工恢复“国营职工”身份。
将属于全民所有制的马鞍山土地划拨给华东交大管辖,办理相关手续比较顺利。由于限于当时办学规划理念,而且在协商划分地界时不安排当年开垦马鞍山老知青参与,结果华东交大实际征用的土地面积远小于当时马鞍山实际管辖、经营山地的面积,有悖于南昌市洪发(74)31号〈文件〉中明确“马鞍山生产队经营、管辖的土地、湖面(指孔目湖)…移交给华东交通大学建校使用管理。”的规定。
历史从来就没有“假如...”,我们也不能用现在的观念去苛求三十多年前交大领导和辛勤工作的经办同志。不过,现在每当从地图上看到孔目湖旁边的“狮山” 、“双港路”至鱼目山油库铁路专用线之间“公路支线”两侧的土地不是全部交付给华东交大(该段“公路”后来竟然会被允许堵死),客观上制约了交大的发展,脑海中总存有一些挥之不去的遗憾。
华东交大接收当时林场就业人员的过程不太顺利。由于涉及不同人群的切身利益,实际情况就十分复杂,所以成了后来最棘手的问题之一。当时政策规定,集体所有制职工不能调入全民所有制单位;农业职工不能调入工业企业和事业单位;凡农民不予接收只一次性给予安置费。华东交大当时没有足够的“农专非” 、“招工” 、“转编”计划指标,不可能一步到位全部解决林场人员“编制”问题。
经过多方、多次协商后决定,华东交大筹建处将马鞍山生产队的实有职工先划归为专门组建的“华东交通大学附属林场”。“附属林场”经济单独核算,交大筹建处承诺按月发放附属林场职工工资,工资支出不足部分由交大基建费垫支。要求附属林场尽量恢复原有生产秩序增加农林业收入,并积极安排林场劳力有偿参与建厂局初期建筑工程建设。附属林场职工以主人翁的姿态配合交大筹建处工作并积极参与建校的具体工作。华东交大幼儿园的第一批“阿姨”、子弟小学的第一批“教师”、食堂的第一批“炊事员”等都是由林场职工担任。
筹建处随后选派了一部分林场职工到上海铁道学院的校办工厂、汽车队、食堂等部门进行岗位技术培训,这些措施客观上稳定了当时林场职工情绪,也帮助了华东交大筹建初期的各项工作能够按计划顺利进行
四年后的1978年,根据当时的政策规定,已有部分林场职工批准列入事业单位正式编制。马鞍山还有一部分确属于外地迁入的农民,转编遗留问题还得不到解决。直到1981年9月,由铁道部出面联系得到江西省劳动局支持,最后一批人员才被批准入编。整个人员交接过程耗费了七年时间。华东交通大学实际接收北郊林场马鞍山生产队人员共计81名,他们各自都在合适的工作岗位上迅速融入进华东交大这个新型的大集体。
随着“华东交大附属林场”的自行撤销,有关“南昌市北郊林场马鞍山生产队”的故事就成为了一段历史。
附注:
从1964年创建国营北郊林场开始,一批职工一直坚守在马鞍山这块土地上开垦、耕耘和参与创建华东交通大学,历时近半个世纪,成为了华东交大的“原住民”,他们的名字是:
罗来莹 杨宏文 林中孚 刘水南 杨晶敏陈典洪 李德黔曹长汀 彭小宝 赵美兰 刘霞 吴秀霞 闵顺生 吴剑青蔡吉生杜木林 胡招娣胡菊花 方志源 靳化歧 牛茄苓 龚细莲 雷水莲 杨锋盛广庆 邓文生 熊琴保戴帮国陶广秀 罗时云 汪广英 辜全有 史学才 郭德酮 严锡坤熊中程茂发罗时望张天麟
学校根据相关规定,对于在林场体制改为“集体”期间来到马鞍山工作的人员,办妥了他们(或由其子女“顶替”)人事关系转“编制”的手续,正式接纳为华东交通大学在编职工。他们参加了早期创建华东交通大学工作。他们的名字是:
雷传顺 雷小英 曾凤香 刘玉兰 饶海清 陈建文 夏贤浩 夏贤桃 夏贤荣 夏贤忠 徐爱兰 夏海南 夏湖南 夏海水 徐茶香 熊清池 熊润秀 熊金秀 熊文祥 熊三矮 熊科根 熊荣春 熊凤香 熊腊香 龚水香 曹润凤 丁桂英 万木水 万云华 高火妹 马强华 罗细呆 汪冬秀 汪凤莲 汪捩秀 盛松洪 盛松林 王成才 叶秋英 马瑞芬 陈章秀 刘小兰
注:本文记述,恐有漏错,恳请斧正,以求正史,不胜感谢。